Mr.豆

已经没有人能阻止我快速爬墙了。

【中露】雨纷纷

非国设,红色组老夫老妻相处模式。

在最应该发刀的时刻发糖,普普通通的日常。

让伊万感受一下祭祖文化。


1.

落了一整夜的雨将乡间赭石色的泥土浸了个透,坚硬的泥块化作黏糊糊的一团,抹平了裂缝。雨点在柔软的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泥坑,蓄了一小捧透亮的雨水。

 

车轮胎碾过留下两道车轱辘,印着纹路,泥点飞溅沾到了香槟色的车身上。

 

伊万下车时一脚踩进泥里,被运动鞋占了位置的泥土纷纷往四周散去,攀上厚厚的气泡鞋底。伊万抬脚感受这宛如被稀释过的胶水黏住的触感,忽地知道了出门前王耀让他把皮鞋换成运动鞋的原因,前者甚至还开了个玩笑:“你终于可以穿穿你心爱的阿迪达斯了”,王耀明知道他从来就不喜欢阿迪达斯。

 

“万尼亚,你看,那片是土豆,长得多好啊。”王耀小时候习惯了在乡间疯跑,此时比起伊万有些局促的步伐更是脚下生风,从驾驶位下来后几乎是蹿到了伊万身边,看着一片绿油油的田地感慨道。

 

伊万顺着王耀的视线看过去,确实是长得不错,宽大的叶子懒洋洋地舒展开来,上面还窝着几颗圆滚滚的露珠,挨挨挤挤地长作一片。

 

伊万收回视线,察觉到王耀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你很高兴么,耀?”

 

“不能说是高兴吧,这是个纪念逝者的日子。”王耀看向湛蓝天穹,抬手略略遮住晃眼的阳光。“但是也没必要过于沉重,很久没有回来过了,确实有点激动,烈士墓我们一起去过很多回了,你是第一次跟我来扫墓祭祖吧?”

 

伊万点点头。无论是中国还是俄罗斯,对于同性恋都不算宽容,尤其是老一辈,开明点的能做到不将同性恋看作病毒携带者,但也很少能有允许自己孩子和一名性别相同的人在一起的,伊万自小父母双亡倒是不需要太担心这个问题,王耀不一样,父母健在还有一大堆亲戚,向亲人宣布他俩在一起这个事都是小心翼翼、循序渐进的,生怕刺激到老人家。王耀的父母接受伊万是两年前,直到现在王耀其他亲戚、什么三外公二舅婆呀,才逐渐接受王耀和一个外国男人在一起了,今年祭祖让王耀带着他爱人一起回来。

 

王耀和伊万认识总共才七年,出柜出了三年多,好在最后皆大欢喜。

 

2.

伊万在一旁看着王耀将一沓又一沓纸钱围成个圈,再往空隙处又叠上纸钱,很快就叠成了小城堡似的一堆,只不过没有封底,扯散了的纸钱被轻飘飘地扔进纸堆的洞里。火舌在零散的纸钱卷页上轻轻一舔,逐渐蔓延到整个纸堆,腾起的高温扭曲了上方的空气,扬起零星火花。

 

老人小孩依次在放了炖鸡和白酒的坟前作揖跪拜,亲戚们知道伊万是外国的,很体贴地让伊万在一旁看着就行,伊万就看着王耀一板一眼、极为认真地完成了整个仪式,时不时担心火烧到王耀的头发。

 

王耀退回伊万身边,静静地看着纸钱燃烧,等着一会点炮。伊万俯身小声问王耀:“我记得你们党员是无神主义,不能封建迷信?”

 

王耀笑了笑,偏头凑近同样小声地回答:“那你可不要说出去啊。”

 

看着伊万满脸疑惑,王耀还是解释道:“这样的方式改肯定是要改。虽然很多地方都改革了祭祖习俗,但是毕竟各个地方发展程度不一样。我们这边老一辈的还是更喜欢烧纸钱,他们怕地下的人没有钱花,日子跟活着的时候一样苦。老一辈受过太多苦了,我们能顺从一点是一点,一年到头也就这一次,也算是给个心理慰藉。”

 

说完他朝几个小孩子的方向微微颔首:“你看,新一代的呢,有的就觉得这个很麻烦,之前还有个亲戚家的小孩问我为什么不像国外那样在墓园上放花,其实形式怎样不是那么重要,老一辈的不一定是真正迷信,想传递的不过都是对逝者的怀念罢了,告诉他们上头还有人记着你们的啊。”

 

伊万默默伸手拍了拍王耀的肩,和人一起听噼里啪啦的炮响声。两个坟头上都生满了野草藤蔓,吊着绿叶子从石砖边垂下。

 

在巨大的炮响声中,王耀的二姑爷扯着嗓子大声说:“两个老人家的坟是越长越大了哟。”像是在跟谁搭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坟越长越大?”伊万难免联想到了恐怖片里的场景。

 

“他的意思是坟上的草长得越来越好。”王耀无奈。

 

3.

一行人从山路上下来回到院子里去,在吃午饭前都纷纷去洗鞋子上的泥泞。王耀正打算去捞盆里的帕子,就看见擦好了鞋的伊万蹲在他身前,手里还拿着洗净了的布帕。

 

“你就别拿了,我帮你擦。”伊万提议道。

 

“不用,我还是自己来吧。”王耀觉得有点别扭,虽说平时都是轮流做家务,洗拖鞋什么的两个人都干过,但是直接帮对方擦鞋这种事情,他还是不太适应。

 

“你站好别动。”伊万倒是出乎意料的坚持,直接上手。

 

王耀看着伊万的动作,觉得柳絮好似轻飘飘地落到了心间,雨丝斜斜地没入。接着他发现伊万擦得相当熟练,不禁问人:“你怎么这么熟练?”

 

“小时候经常干。”伊万回答得漫不经心。

 

王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抬手揉了揉毛茸茸的铂金色脑袋,手感是一如既往的软乎。

 

“等等我那是网面的,进水了!”

 

“哎?”

 

4.

饭桌上亲戚们对王耀带回来的外国爱人似乎非常感兴趣,大舅公捧着他最心爱的缺了个口的碗问道:“小王啊,你男朋友叫什么啊?”

 

伊万正扒拉着饭,条件反射想回答,却发现大舅公是在问王耀,眨了眨紫眼睛。无论多少次,他还是不太习惯中国人问人问题不直接问本人,而是问本人身边的较年长者的习惯。

 

“伊万,伊万·布拉金斯基,我平时叫他万尼亚。”王耀给伊万夹了块白切鸡,酱汁淋在鸡肉上,酸酸甜甜。

 

“哦,小万啊。”大舅公非常自然地改了称呼。“来,小万,我敬你一杯。”

 

伊万虽然对大舅公的称呼感到茫然,但喝酒他从来不在怕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末了说声:“谢谢,也敬大舅公。”

 

“没事,大舅公就是喜欢这么叫人,他可能以为你姓万。”王耀借给伊万夹菜的动作凑在伊万耳边给人小声解释。

 

亲戚们一起吃饭必喝酒,一个个喝得红光满面(红色二人除外),喝了酒话更多的大舅公招手叫来了自己的孙女,七岁左右的小姑娘穿着藕粉色的小裙子搭个米白的针织衫,水灵灵的,活像个脆生生的萝卜。

 

大舅公指着伊万,对小女孩说:“这是你万表叔,是个外国人,你不是在学习学了英语吗,快跟万表叔说几句。”

 

小姑娘看伊万长得俊俏,又的的确确是书上画的几种外国人发色之一,还有双漂亮的紫色眼睛,有点羞涩地跟伊万打招呼:“Hello,nice to meet you.”

 

伊万听着英语下意识想到某个老是和他作对的美国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点生理性嫌弃,但眼前是个小姑娘,他还是笑了笑,极为标准地回答:“Nice to meet you,too.”

 

“My name is Wang Chunyan.How about you?”

 

“Ivan·Braginskiy.”

 

之后小姑娘还问了伊万的年龄、身高,甚至还谈论了天气,几乎把教科书上教的问句全部问完了,她一直盯着伊万的衣服,伊万敢保证,如果他今天穿的不是风衣而是单穿衬衫,小姑娘一定会问他身上的衬衫多少钱的。

 

5.

吃完饭后,一堆人坐在坝子里唠嗑,天南地北地聊,一会国家这个政策怎么怎么啦,一会哪个家的孩子今年又要高考了,一会菜价又疯涨啦,一会谁家又买了辆什么车。

 

伊万坐着横条的木凳上,就听他们聊,有些方言听不懂了就记下来,回去的路上问问王耀,记了忘,忘了记,像个裁缝拿着件到处是洞的衣服缝缝补补。他还闻到了一股香味,应该是花香,但不同于玫瑰、桂花的馥郁甜腻,它带着树木的清香,还有点涩,像是叶片在树干上碾出汁液的味道,偶尔曳出一点甜。他向周围望了望,在隔壁院子的墙角发现了一课树,上面开满了白花,大多是五瓣,白色花丝上缀着黄色花药,绿叶簇着一朵朵白花。他猜这是梨花,不是有句诗是“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吗。

 

大家聊得差不多了,就起身给彼此道别,院子的回院子,城市的回城市。下次见面大概又是某个重大节日了。

 

在回去的路上,伊万故作埋怨地对王耀说:“耀,你没有告诉他们我是个俄国人吗?为什么跟我说英语啊。”

 

王耀愣了愣,给人解释道:“我说过了,可能他们觉得外国人都该讲英语吧,而且,你还指望人家小姑娘会俄语吗?”

 

“最常见的就是抗日神剧里的‘乌拉’了吧,可那还需要弹舌呢,你让人小姑娘怎么学啊?”

 

伊万一时无法反驳,王耀说得确实有道理,但他忽然又想起件事:“那为什么爸妈会俄语?”

 

“你知道的吧,之前中苏交好的时候,我们这边英语都不学了,全学俄语,爸妈当时在读书,就跟着学了。”王耀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的路,心里因伊万对父母的称呼泛上几分暖意。

 

伊万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把背往后靠了靠坐得更舒服点,他又闻到了之前的花香:“你看见那颗树了吗?开满了白花的那棵,那是梨树吗?”

 

王耀仔细想了想,回道:“你说的是隔壁墙角那棵吗?那是橘子树。”

 

“居然不是梨树?”

 

“不是啊,难道清明就一定得是梨树了吗。”王耀有点好笑。“正好最近的小橘子很甜,回去买几斤做橘子糕吧。”

 

“好。”

 

路边的野草被汽车带起的风吹得摇摇晃晃,挂着白色小铃铛的野花却不能被风吹响——它们挂的铃铛中间没有芯呀。泥路上又出现两道轱辘,还会有更多轱辘轧在上面的,一层又一层,盖住了死亡,掩住了悲怆,细密的格子纹路间密密麻麻地填满了思念。

 

天又下起了小雨,沾湿了柳絮,垂落了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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