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r.豆

已经没有人能阻止我快速爬墙了。

【雪国】火种

是九十年代末期露遇见二战时期苏的故事。



伊万觉得有人在捉弄他,当然,今天是愚人节,一个小小的恶作剧自然不会让人去计较,但是这个玩笑开得未免有些过分——一套苏联二战时期苏军军官服被整整齐齐地叠在他的桌上,上衣领子和袖口的红色镶边让他想起雪地里渗出的赤色,抛光后的橄榄绿帽徽和纽扣雕刻着精细的图案,有着尖锐棱角的红星是说不出的刺眼。

 

阴魂不散。伊万皱了皱眉。他该说什么,难道真的是一个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徘徊?甚至都徘徊到北亚来了。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想要将这套军装扔进垃圾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深绿军装的那一刻,军装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景物被挤压成模糊的色块,唯有军装轮廓依旧清晰平滑,俄罗斯人一阵眩晕几乎要站不住,视线渐渐模糊,他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带点湿润的触感从指尖、指节、整个手掌传来,伊万蜷了蜷手指,碾碎了一小块泥土,泥土?

 

“长官,你还好吗?”耳边传来有些嘶哑的问话,伊万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张沾满鲜血与泥尘的脸,一条食指长的伤口已经在脸上结成暗红的血痂,与黑褐的泥沙混杂在一起像生出了一大块鳞片,船形帽没有压住的发丝里裹了沙粒。

 

“......我没事。”伊万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半跪在战壕里,不远处是被烧毁的木质建筑,堆成焦黑的一片,压住了被火海带走的生命的惨烈哭嚎声,滚滚灰烟不断升起,被早已灰濛的天空尽数吞吸,破损的砖瓦如同尸骸一般躺在地上,士兵们像蚂蚁一样挤在城内居民挖出的战壕里,呼吸间是硝烟火药和血液铁锈的味道。

 

突然,伊万听见了隐隐约约的轰鸣声,他一手按下身边士兵的肩低吼一声:“趴下!”

 

成列的德国飞机从空中掠过投放下雨点似的炸弹,炸得满地尘土飞扬,高大的房屋顷刻被吞噬一大块,喷出满天血沫。爆裂声不断,沙灰石子簌簌落下,打在船形帽上,落在肩上、衣服上,给战壕又叠了一层。地面上来不及躲藏的士兵或被正中砸下或被冲击带飞,在火光中炸出一朵又一朵以生命滋养的血花,开得灿烂而妖冶。战场是用鲜血浇灌的灰色后花园,腥臭的花香让白鸽不愿停留在此,扑着翅膀飞走,不知何时才会飞回。

 

“这是哪里?”待空袭过去后,被灰呛到的士兵听见他的长官这样问道。他虽疑惑,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斯大林格勒。”

 

伊万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发生类似于时空错乱的荒谬事件,这太可笑了,他几乎要怀疑这是一场梦了,也许他冲出战壕随随便便被颗炸弹炸成肉酱就可以醒过来?他是不会死的,这样做完全没问题,可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无论是不是真的,他都应该和士兵们并肩作战尽可能减少他们的伤亡而不是首先去考虑如何醒过来。即使他现在只是一个拥有国家意识体体质的普通军官,他也有责任保护他的人民,哦不,按理说这时候应该是伊利亚的人民。

 

“援军还有多久能到?”

 

“三天前中央发电报来说崔可夫总司令将带62集团军前来支援。”士兵疑惑于长官应知信息的缺失,但当他看到指挥官的脸时却又丝毫生不起怀疑的念头,他无法具体地描述出那是怎样的一副面容,他只感受到难言的、巨大的熟悉与亲切,就像流淌于体内的血液,就像孕育着他生长的这片土地。

 

“你叫什么名字?”

 

“尼基塔·保里斯·马尔林。”

 

“你自己给自己取的姓?”伊万很轻易地发现这个姓氏带有浓烈的时代色彩,由马克思和列宁两个人的姓的第一音节组合而成。

 

“是的。”不知是不是士兵的错觉,他好像听到了紫眼睛长官的一声叹息。

 

 

九月十四日,第六十二集团军抵达前线。可局势并没有就此好转,德军以第112步兵师防御阵地作为突破口,而这恰恰是整个防御工事的薄弱环节——原本2500名士兵的军团如今只剩下50至130人,伊万没法确定人数,他更愿意相信没有找到的士兵不是被死亡溺毙而是躲在了某个地方。

 

马马耶夫岗已经被德军突破,他们企图争夺中心渡口,苏军的拼死抵抗让他们的推进显得极为艰难而缓慢,哪怕占领一座谷仓都被德军视作重大胜利。

 

崔可夫和一众军官围着火堆商议是否应当主动发起进攻,每个人的神情都是严肃而悲恸的,战事的紧迫让他们来不及埋葬战友的尸体,来不及为烈士痛哭,死去的士兵有的还没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或许也曾梦想过娶个年轻美丽的妻子、生一堆孩子,每天下班回家就能闻到罗宋汤的香气,而战争带走了一切。他们的亲人如果知道他们的尸体只能腐烂在大地上,不知该是何等的惊怒与哀痛。

 

崔可夫皱眉的动作带起额头的皱纹,在火光映照下更显疲惫,他提出要发起进攻,却又对自己的决定并不那么有信心,他不惧怕受到巴普洛夫那样的枪决,他担心的是让数万苏军为他的失误判断买单,他本是个自信的将领,可这一战实在过于重要,他的手执着装载人命的天平,怎么会不颤抖呢?

 

伊万借火光眯起眸子打量德国军官保卢斯为庆祝占领谷仓而设计的袖章,这是他从德军衣服上撕下来的,他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嘲笑保卢斯的自以为是,竟还有闲情逸致设计袖章,难怪后人说他比起指挥作战的将军更像一个有洁癖的科学家,异想天开。

 

“我赞同总司令的想法,我们应该主动进攻。”伊万开口道,星星点点的火光在他紫色的眸子里跳跃,他将十指交叉,下巴虚靠在上面。

 

“他们高兴得太早了,我们不会输的。”

 

崔可夫因他语气里的笃定愣了愣,在某一刻他眼前的这个紫眼睛年轻人竟与他们的国家意识体重叠,那位有着烈焰般红眸的苏维埃也是以如此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227号命令。

 

“一步也不后退。”

 

“散布谣言和胆小怕死的人必须根除。”

 

“我将留在莫斯科,与人民共存亡。”

 

崔可夫从不记得苏维埃的容貌,这种相似绝不是外形带来的,却是同样的令人安心,他不由得多看了伊万一眼,对上了那双紫眼睛,像是被火焰席卷的伏尔加河,火种漂浮在河面上。

 

“四天后渡河,准备好巷战。”崔可夫环视一圈军官。“有人有异议吗?没有就把命令传达下去。”

 

 

伊万蹲在残缺的泥砖墙后,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漆层早已被剥落,拦腰截断的裂口焦黑如炭,莫辛纳甘M91-30狙击步枪比寻常狙击枪重了不少,3.5倍的瞄准镜让它只能用于六百米内的狙杀,这和苏联战术思想有关——他们一直把狙击手当成直属于连排的支援火力,直至苏芬战争后才有所改观。

 

渡河后重夺堤岸的成功是无数士兵的尸体堆叠而来的,位于较高河岸的德军以地理位置的优势对登岸苏军进行疯狂扫射,伊万不断感受到有温热血液飞溅到脸上,在躲避射击的途中他不得不用手背抹去糊住眼睑、遮挡视线的液体,手背抹不干净了就用手心,起初黏腻的血液逐渐干涸,勾勒出手心细细的纹路,用指甲可以轻轻刮掉沾在枪柄上的凝固血块,那么薄一层,太轻了,好似生命就是这样轻的东西。

 

紧接而来的是在斯大林格勒城内的巷战,幸运的是,德军的进攻主力,坦克,无法穿越瓦砾与废墟,却随时可能被炸弹射中。

 

崔可夫将两军防线缩短至十到三十米的命令让德军飞行员无法准确命中目标,亨克尔轰炸机的投弹误差是这距离的近十倍,德军只好使用容克87轰炸机进行俯冲轰炸。短兵相接日渐成为战斗常态,冲锋枪、手榴弹、刺刀、锋利的铁锹都是苏军的武器。伊万曾见过一份资料说参与斯大林格勒巷战的士兵平均存活时间不足二十四小时,他质疑这份记录——所有人都在嘶吼着与德军拼命,谁能一个个记录人的存活时间?真实情况或许比这更惨烈,只是眨眼的瞬息便有数不清的士兵断了呼吸。

 

近距离的巷战使狙击格外重要,伊万屏住呼吸对准瞄准镜里的脑袋扣下扳机,他从瞄准镜里看到对面的人鲜血喷涌直直倒下,正想对准下一个目标时,左肩被人用力往后扳迫使他整个人退回到墙壁后,一颗子弹从墙沿射过来,他听到了空气被划破的尖锐鸣叫,子弹嵌进了三米外的瓦堆。枪响在他耳畔响起,他转过头对上了一双火红的眼眸。

 

“你不知道狙击成功后要躲避反狙吗?”

 

久违的冷冽如西伯利亚冰岩的声音蹿进伊万脑海,一击凿开冰封的记忆,激起被对人民的责任感压抑下来的厌恶。

 

苏维埃,伊利亚。

 

他厌恶眼前这个人,厌恶有关他的一切,却无法否认他曾经的强大。他在苏解前夕推开伊利亚的大门,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伊利亚狼狈的模样,此外或许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情感,他懒得去深究。苏联人背对着他看向克里姆林宫上方飘扬的红旗,他瘦了很多,整个人被骨架子支撑着似的。国家意识体是不会老的,可他在看到伊利亚的第一眼,就觉得苏联人老了,行将就木。他看不出一个国家应有的朝气,但那时他尚可窥见深深埋藏的火种,只要有一根火柴,就能以摧枯拉朽之势烧尽一切枯枝败叶。而现在他看不见那颗火种了。

 

自八一九政变失败后,伊利亚很少再踏出卧室,片刻后苏联人回过头来望向伊万,神色出奇的平静,伊万盯着他不再耀眼的红眸,想从中看出没有隐藏好的愤怒、绝望、悲哀,但他失败了,伊利亚好像真的不在乎了,还是那湖潭太深他无法望到底?

“你很失望?”

 

“有点。”伊万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以为你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会有点感触,毕竟你见证过斯捷潘的死亡,你知道国家意识体会以怎样的方式死去。”

 

伊利亚点了点头:“是啊,我见过。”

 

“你有想过你会落得和他同样的结局吗?被另一个国家意识体看着死去。”

 

“如果你以后有幸经历,你可以问问那时候的自己。”

 

“我讨厌你这副自以为是的模样。”伊万抬手将手背横在眼前,挡住了苏联人的脸。“无论是阻止我和其他国家建交,还是现在高傲的姿态。你已经不是曾经的红色巨人了。”

 

“从明天起,你将成为过去,而我是现在和未来。”

 

伊利亚忽然笑了,他向前几步抓住了伊万的手腕往上移,赤红不容拒绝地闯入浅紫。

 

“看着我,伊万,你在害怕我。”

 

“你已经被即将到来的死亡吓得神志不清了吗?”

 

“你害怕摆脱不了我,你怕我重新回来。”

 

“是,我有害怕过。可我们都知道,你回不来了。”伊万屈指覆上伊利亚的指节,转腕贴上后者手心,与人十指相扣。

 

“我不会延续你的红色理想,它已经碎掉了,连渣都不剩。”

 

此时端着狙击枪的伊利亚颧骨没有那么突出,眼下的乌青倒是很相似,眉宇间恣傲坚毅替代了阴霾,那双眼睛窝着燃得热烈的火焰,像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旧雪还未染上他的身躯,春天仿佛还能到来。他没有穿着以后出席会议时与西装革履格格不入的深蓝军礼服,而是普通的、和伊万极为相似的军官服,腰间挂着M1896式半自动手枪。鲜血在他脸上留下一条长痕,他和伊万记忆里不太一样,伊万印象中伊利亚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是个狂躁、易怒、偏执、自负、极其自我的混账。他们谁都瞧不起彼此。

 

“你叫什么名字,哪来的?”伊利亚对着伊万扬了扬下巴,他打量着伊万的神情。“你见过我,而且很讨厌我。”

 

“还好,我更讨厌第一次见到的你。”伊万给手里的狙击枪上了颗子弹。

 

“你是国家意识体,还和我长得这么像。”伊利亚点了点自己的下巴,提醒道。“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叫伊万,俄罗斯来的。”

 

“好,伊万同志,狙击得不错,但是下次要注意躲避反狙。”伊利亚转身打算去寻找下一个狙击目标。

 

“你不好奇我的身份?”伊万忍不住问道。

 

“我多少猜到了些,但在这种时候,你的身份并不重要。”伊利亚顿了顿,回头对伊万笑了,像是鼓励战友那样。

 

“只要你现在是为保卫斯大林格勒、保卫苏联而战斗,那就够了。”

 

 

 

崔可夫早接到电报知道中央又派了支援部队前来,但他没想到会是伊利亚亲自带队前来,他赶忙要安排一队人保护伊利亚,却被伊利亚拒绝:“我有能力自保,士兵是来支援前线的,不是来保护我的。”

 

“我们的狙击手一向很少,但是现在最有效的就是狙击,找几队枪法比较准的,让狙击手来训练。”伊利亚想了想,朝伊万那边望了一眼。“那个叫伊万的同志是个很好的狙击手,可以让他来训练一队。”

 

伊万在不远处看着和崔可夫交流的伊利亚,熟悉而陌生,他的外貌,从眼尾的细微上扬到发丝弯曲的弧度都是他熟悉的模样,包括思考时喜欢点下巴、坐下时习惯把左腿搭在膝弯上、会无意识捻袖口的衣料直到没有一丝褶皱,这些个性化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可他笑起来眼里蕴含的情感、说话时的语调、倾听时的神态都是那么的不同,像是伊利亚的壳子里装了另一个灵魂。唯有他在狙击敌人时盛满杀意的双眼和清点死亡人数时隐忍而暴怒的攥拳,才让伊万能够拿着灰色的苏维埃胶片与眼前人对比后一寸一寸地贴合。

 

他不由得想,阿尔弗雷德和王耀落在他身上的探寻目光,是在探寻他熟悉的那个伊利亚,还是这个他陌生的伊利亚。阿尔弗雷德的探寻目光是直白的、光明正大的、毫不掩饰的,像是某些讨人厌的小鬼闯进人家里,当着主人的面打碎茶几上的玻璃杯,笑嘻嘻地,好像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而王耀探寻的目光是隐晦的、若有若无的、悄无声息的,似是跑到糖果店里偷了一小颗最不起眼却足够甜的冰糖,偶尔被店长发现后满怀愧疚地说句“对不起”。

 

可无论是哪种探寻,都能在一瞬间引爆伊万心里的怒火,他不明白除了外貌,他和伊利亚还有什么相似之处,他也不明白,既然主观客观都为苏联解体奉献了一份力量,何必还要在他身上找寻那一丝丝影子,不如让伊利亚完完整整地站在他们面前,省得找得那么辛苦。他们对伊利亚的执着总让伊万觉得,伊利亚仿佛没有走,苏联人就像个红色幽灵一样飘在他身边,只有他一个人看不见。他厌恶极了被当做伊利亚的替代品,可很多人乐此不疲。

 

 

“巴甫洛夫大楼”的占领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之一,它就坐落在德军步兵阵地的百米外,是一个绝佳观测点,也是攻击敌人的理想场所,可将方圆一公里全景尽收眼底。苏军还修筑地道连接磨坊厂和近邻建筑,在大楼附近埋下地雷对付企图夺取大楼的德军。

 

伊万把枪支架在墙上凿出的炮眼中,渡河时德军便是这样在高处对苏军进行扫射,血溅土地,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苏军将子弹射入德军头颅、心脏,德军打出的子弹大多只能嵌在外墙上,苏军、德军的血轮流浸入土地,一层盖住一层,被踩碎的脑袋留出浓稠的脑浆,腐尸的味道在空气里蹿跳,时不时就能闻到。妻女们还在车站等着飞驰而来的列车带回她们的丈夫和爸爸,不曾想亲人的尸骨已经爬满了蛆虫与飞蝇。

 

伊利亚拍了拍他的肩:“跟我去四楼搜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落下的物资。”

 

伊万点点头。他从来不是个爱主动挑事的人,他厌恶伊利亚是不假,可二战时期的伊利亚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他讨厌的那个人,尽管他会逐渐变成那个人,但是起码现在他不是。很多时候,比起伊利亚本身,和伊利亚有关的话题更让他恼火。

 

在伊利亚伤了一只手臂和左腿小腿后,崔可夫执意要安排人保护苏维埃,伊利亚被逼无奈指了指一旁正在喝水的伊万,说:“如果你坚持要派人保护我,我只需要一个,就那位同志吧。”

 

后来伊万问苏联人为什么选他,苏联人难得舒缓了眉间的严肃,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解答了伊万的疑惑:“你是国家意识体,不会死,必要时候我可以拿你当一堵墙挡挡。”

 

伊万一时愣住,他没想过伊利亚还会开玩笑。

 

“我们的士兵本来就不够,没有必要为我牺牲,我也不会死。”伊利亚眉尖又重新凝起沉重,言语间是对崔可夫执着要求的不赞同,他只是会受伤,让他来保护士兵倒是显得更合理。

 

他们在四楼的一间房屋里发现了留声机,伊利亚伸手拂去上面厚厚一层灰,从留声机下的木质抽屉里找到了张黑胶片,拨动唱针。针头擦过唱片上凹凸细密的纹路,音乐缓缓倾泻,漫过整个房间。

 

Днём в цеху короткие встречи горячи,

 

白天在车间见面,我们多亲密,

 

А сойдемся вечером - сядем и молчим.

 

可是晚上相会,却沉默不语。

 

Смотрят звёзды летние молча на парней,

 

夏天晚上的星星尽瞧着他们俩,

 

И не скажут ясные, кто из них милей.

 

却不明白告诉我,他俩谁可爱。

 

Ой, рябина кудрявая, белые цветы,

 

哦,那茂密的山楂树,白花开满枝头,

 

Ой, рябина, рябинушка, что взгрустнула ты?

 

哦,你可爱的山楂树,为何要发愁?

 

“我还以为会是《喀秋莎》。”伊利亚用指尖轻抚过纹路,留声机的声音不小,隔音效果并不好的大楼可以让大部分士兵听到,突如其来的《山楂树》可能是一种慰藉,却也可能勾起士兵好好掖在心底的美好回忆,与残酷的战争对比只能尝出无尽的苦涩。

 

伊万心想如果站在这里的是王耀说不定会是《喀秋莎》,是阿尔弗雷德的话就该是《国际歌》了。

 

阿尔弗雷德?伊万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转头问伊利亚:“你有在会议上提出开辟西方第二战场吗?”

 

伊利亚挑眉,反问伊万:“你觉得我会没有吗?”

 

不待伊万回答,伊利亚便轻嗤一声,眼里带上几分不屑与讥讽,令伊万想起了苏联人后期在会议上的模样,背挺得笔直,手肘置于会议桌上,下巴虚靠手背,在西欧国家发言时便是投去这样的眼神,嘴角似弯非弯。

 

“我不会寄希望在他们身上的,他们不值得信任。”伊利亚屈指敲了敲木柜,细密的浅色眼睫乖顺地垂下。“不过是群自私的懦夫,他们乐得有人在东线承担大部分火力。”

 

伊万没说话。他在某一刻想告诉伊利亚他的人民最后还是相信了阿尔弗雷德,甚至伊万自己,也曾对阿尔弗雷德抱有希望,美国人天生有着演讲的天赋,将不切实际的幻想说成光明开阔的未来。他不知道当时的红色暴君是否曾有过动摇,是否违背了他现在的想法,但无论伊利亚是否相信过阿尔弗雷德,苏解也已经成为了事实,这不只是阿尔弗雷德的问题。

 

随即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有多愚蠢,如果这真是现实世界,他将这些事告诉伊利亚,等于亲手推迟甚至扼杀了他自己的诞生。

 

但,如果能换来一个更强大的国家呢?

 

他不清楚向日葵是否还有再开的那一天,他需要把赌注下在火种复燃上吗?

 

 

 

苏军总部的新址在一个大型油料储运站附近的空地上,德军发现后很快向这里展开炮轰,炮弹直直射中储油站,将建筑物炸得粉碎和腾腾的浓烟一起在空中层叠扩散,令苏德双方都没想到的是,原以为空无一物的储油站里竟存有石油,巨龙般的火焰咆哮着扑向集团军总部的战壕,却又中途折了个弯,奇迹般绕过指挥中心。

 

电话线被烧断,驻守伏尔加河左岸的伊利亚无法与崔可夫取得联系,他甚至想凭借自己不会死的优势冲进火海去救出这位谋略过人的将领。伊万拦住了伊利亚,犹豫着要不要把崔可夫三天后便会联系他的事情说出来。

 

他想,火种点燃的烈焰曾照亮了世界的黑暗,向日葵能开得比太阳更灿烂吗?

 

“其实崔可夫三......”伊万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仿佛有人将把他丢进了旋涡里,他膝弯一软,直直倒了下来。

 

伊利亚连忙将人扶起来,急切问道:“你怎么了?”

 

“可能、可能我要回去了。”伊万视线开始模糊,河对岸的滚滚火海与漆黑夜幕逐渐融在一起,像是有支画笔将涂抹好的色彩又胡乱搅了一气,他模模糊糊听见伊利亚问他。

 

“我们会赢吗?”

 

他极为艰难地抬头,他现在只看得清伊利亚的红眸了,那样炽热,是在冰原里恣意燃烧的火焰,是克里姆林宫上不灭的红星,还没被蒙上灰尘,还没被冰封湖底。

 

“斯大林格勒会赢、莫斯科会赢。”他感觉有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空气堵在咽喉,他用力地吐词,宣告了战事的最终结果,却独独不说伊利亚会赢、苏维埃会赢。

 

他最后看到伊利亚偏淡的唇一张一合。

 

до свидания.

 

再见。

 

再睁眼他倒在房间的地板上,待他起身后,他发现原本的军装变成了一面旗帜——红色布料,左上角绣着交叉的锤子镰刀和一颗金边红星。

 

伊万看了那面旗帜很久。

 

他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横放着的打火机,看火舌一点点舔舐那面红旗。

 

愚人节,真是好好地愚弄了他一番,伊万冷笑。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让他见到伊利亚曾经的模样呢?那样的伊利亚竟连他也想寄予希望,他该说不愧是第一个举起火把的人吗?身处冰冷黑暗的人怎能不贪恋那样的温暖,怎能不被光亮迷惑了双眼。

 

火种已经被埋于雪地之下,雪水浸了个透,哪怕有心将火种翻出来,也再也点不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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