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r.豆

已经没有人能阻止我快速爬墙了。

我恨他。

 

我恨他打我的每一拳,恨他自以为是的嘴脸,恨他掐灭在烟灰缸里的烟头。

 

恨他的手风琴,恨他的《普希金诗选》,恨他被人形容为一团火的红眼睛,恨他叫我“万尼亚”。

 

我的胃像是被下水道里的臭水泡软的木板,熏得我想要呕吐。脖子上的伤口比任何一处都疼,大概以后那儿会流出我嚼烂的食物、混着石块的污水、血痰结合的黏状物。老鼠啃去了我的脚趾,爬虫在我衣袖里穿行,我脏得和脚下这片土地,没什么两样,轻轻一搓就是团黑泥。

 

“你们留在这儿,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况。”他忽然说,“这样下去我们都会饿死。”

 

他在说什么?他那逞英雄的劲儿又上来了?我想骂他、像往常那样,但我被人捂住了嘴——也许我站起来了、我似乎站起来了,不然阿列克谢怎么会死死地箍住我?

 

该死的他扯到了我的伤口!

 

我疼得麻木,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往外冒,黏在衣服上,又湿又冷。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最厌恶的神情。欲言又止,沉甸甸又轻飘飘的,好像他瞒着我背负所有罪罚——连同我的那一份——“为了我好”。他总是露出这种眼神,在他把我的课程更改通知放在桌上时,在军校把我开除时,在我被强制安排到战地记者组列时。

 

他对阿列克谢说:“照顾好万尼亚。”

 

我应该是在挣扎,我不知道。

 

他的话烧着了我的心脏,沿着血管里的汽油一路劈啪作响。

 

烫。

 

火焰烧上我的脸,有热流蹿进我眼眶,外涌的汽油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张嘴想要大叫,撕裂的伤口让我哑了声,箍住我的手出奇的有力——是把战场上的力气都保留到这儿来了吗!

 

他在看我,他一定用他那种怜悯的、取笑似的眼神看着我。

 

因为他可以操作我的一切,只要他想,任何手段。

 

他是聋子,

 

因为我不是哑巴。

 

恶心感又从胃里往外涌,我努力睁大眼睛却只看得见模糊的红色。他把手心贴在了我的眼睛上,我嗅到了铁锈味,干涸在掌纹里的血又黏腻起来。我想甩开他的手,可我已没有力气去晃动我的脖子,脑袋已经成了我的负担。

 

他在叹息?

 

说话啊!说话啊!

 

热量在掌心离开后迅速流失,我又感到四肢被勒到疼得骨碎。

 

你这个自私的、卑鄙的独裁者!你剥夺了我爱人的权利,现在又要剥夺我恨你的资格——你看得到我的手在颤抖吗?如果不是阿列克谢——我真恨他——拦着我,我一定一拳打碎你的鼻梁骨,用靴底踩碎你的肋骨,我要让你躺在雪地上苦苦挣扎自生自灭,而不是让你得逞、让你去做一个“英雄”——用你的命换来卫国勋章——你不配!你把奖章放在最显眼的木柜上,让它们提醒我我只能是个因为你上不了战场的、躲在你身后的可怜虫!

 

风夹着大雪扑到我脸上,冰晶凝结在我鼻侧、两颊和下巴上——他打开了门。

 

他还是一句话都没对我说。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逃脱你的罪名?你怎么能赎罪得这样轻易——你留下一句模糊虚伪的遗言想要我愧疚?

 

你想用死亡掩饰什么——你这逃兵!

 

阿列克谢力道小了点,我应该可以挣开他了——

 

你回头啊!你为什么不看我——你他妈欠我一千句、一万句“对不起”!

 

“嘭——”门关了。我的力气也被门外的风雪抽去了。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几秒,也许是十几分钟,我听见阿列克谢一直在我耳边说对不起。

 

爆炸声响起。

 

我的耳朵里塞满了大雪,却再也听不见雪呼吸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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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写雪国啦,想试试能不能写出感情爆发的感觉,好像没成功。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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